眼瞅着躺在沙发上的妻子逐渐进入梦乡，张宁悄悄起身去把电视的声音调小。

墙上的时钟滴答不停，午后的阳光铺进阳台投出好看的光影。在这一刻，他紧绷了十几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。

对于张宁一家来说，这个春节并不止是新一年的开始，它是劫后余生，是重获新生，是大病初愈……

 

意外

张宁有时候会想，如果没有那场意外，他们的这个春节和往年不会有什么明显不一样。当然，人生无法假设，所以没有如果。

事故发生在2月2日，农历腊月二十三，小年夜。

张宁和妻子王静下班时间都比较晚，出门去买菜时，已经是傍晚了。因为是小年夜，夫妻俩想着做些孩子们爱吃的饭菜，一家人好好过一个节。

然而，一辆私家车突然打开的车门，拦住了他们骑往菜市场的电瓶车。坐在后面的王静被甩了出去，摔在了地上。

张宁顾不得腿上的疼痛，跑去看王静。叫了几声之后，妻子睁开了眼睛，张宁松了口气。

120急救车将王静送往了附近的医院，张宁暂时留下来处理事故。那时候的他们，以为事故的发生已经是这一天最糟糕的事情，谁也没想到，王静的病情会急转直下。

多发脑挫裂伤、头部枕骨骨折、硬膜下血肿、蛛网膜下腔出血……张宁赶到医院的时候，王静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。医生说病情需要观察，晚点复查一次颅脑CT。

张宁把检查报告上的这些陌生字眼通过微信发给家里人，一个人在长长的走廊里，等着。

也许这些出血可以自然吸收？现实没有给她这个机会。

医生神色凝重地找家属谈话，说患者复查结果不理想，出血量增多，脑中线偏移，建议手术。

 

险境

家人一时没了主意，但考虑当时所在医院的基本情况，他们还是决定转院。

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起来的时候，载着王静的急救车正在往山东第一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（山东省千佛山医院）疾驰而去。

远处的灯光闪烁，张宁心里一片空白。至于大夫说的“脑疝，右侧瞳孔散大”，他不敢想这到底意味着什么。

20分钟路程，接到消息的山一大一附院急诊科神经外科值班大夫已经做好准备；查看情况后，他把患者送入急诊抢救红区，安排颅脑CT检查。

检查情况确实不容乐观，出血量明显增加，脑中线严重移位，脑干明显受压，患者一侧瞳孔散大，昏迷程度逐渐加深，生命正在逐渐失去……

“抓紧手术，解除脑疝！”晚上11点，值班大夫打来电话时，山一大一附院神经外科三病区副主任医师范晓勇已经准备休息了。

雪还在下着，路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积雪。范晓勇一边联系手术室通知准备手术绿色通道，一边联系同事制定手术方案。

不到10分钟时间，范晓勇就赶到了。像这样的深夜急救，对于身为神经外科大夫的他来说，从2011年入职以后，便已经不算意外。

此时的首要任务，是挽救生命的手术。然而，风险与机会也是如影相随。

术前谈话，张宁差点瘫倒在地。他不知道万一发生什么，家中的三个孩子该如何是好；可大夫也说，他们会尽最大努力……

 

▲王静手术中

 

抢救

完全信任，也许是因为目睹了抢救流程的环环相扣，也许是大夫义无反顾的雪夜“返场”。

没有第二选择，王静被推进了手术室。

范晓勇坦言，对于当时的患者来说，脑疝已经导致脑干受压，必须通过开颅手术来清除血肿，解除脑疝，同时去除“越位”的部分脑组织，解救被挤压的脑干，才能有希望获得更好的预后。不过，对于单侧瞳孔散大的患者，抢救成功的几率从来不是百分之百，尤其当时患者双侧均有脑挫伤，对侧颅骨骨折，即便是开颅手术，也要尽快再尽快，时间要控制到两三小时左右，避免时间线的拉长带来对侧血肿增大也需要手术的可能。

争分夺秒，在这台手术上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
雪一直在下，室外已经一片银装素裹；而手术室内，范晓勇又开始像以往那些紧急手术一样催促同事，快一点，再快一点……

2月3日0点30分左右，术前准备完毕，手术正式开始。开颅，清除血肿，脑内减压，去骨瓣，颅内压监测，关颅……

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过去，手术室外的张宁踱来踱去。万幸的是，手术过程的每一步都按照预想的理想状态施展开来，患者的生命威胁在范晓勇的手起刀落中，逐渐解除。

3点40分，雪停了下来，手术也顺利完成。

王静此前散大的那侧瞳孔，明显缩小了。范晓勇拢了拢衣服，走回家简单休息，丝毫没有耽误当天6点半起床。

 

（范晓勇手术中，资料片）

 

新生

术后第三天，王静醒了过来；术后第七天，她从监护室转回普通病房。

这个春节，张宁一家都在医院；日常查房，范晓勇基本每天也都在往医院跑。

“神经外科的急症手术，真的就像打仗一样，要争分夺秒，早一分钟打开颅骨，减轻颅内压力，预后都可能会有明显区别。”范晓勇说，虽然对情绪记忆有点影响，但患者肢体功能基本不受影响，三个月后再做一次自体颅骨修补，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。

一次“去骨”救生命，二次“补骨”续人生。但是，回忆手术当晚，范晓勇说，如果再拖半小时，结局可能完全相反，即便是抢回一条命，大概也只能是植物状态。

 

范晓勇春节假期查房

 

大年初五，又一场雪落泉城。也是在这一天，术后复查结果良好的王静，出院回家了。

“昨天二姑一家来了，三姑也天天打电话，你们都挂念着我……”家人还在小心翼翼，王静却已经记挂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好，她想回去上班。

如今的她，吃饭没有问题，走路没有问题，肢体活动没有问题，只是少了事故当时的部分记忆。偶尔感觉头疼，会迷迷糊糊说一些单位上的事情，王师傅去干啥了，李师傅又去干啥了。

“她醒来见到我，第一句话就是让我抱抱她。”张宁知道，家人安在，比什么都踏实。

看着一天天恢复过来的王静，他们并不觉得这个春节少了往常的热闹；相反，面对40岁迎来新生的王静，他们比往年都要更珍惜家人在一起的团圆。（为保护受访者隐私，文中患者及家属姓名为化名）